仁寿宫,
奇花异草繁多。
大亭子里,随着李信这句话落下,
周云跟周母先是一愣,随后都笑了起来。
很明显,太子不愿意待在幽州,想去陇西打仗。
可,场面……有些尴尬。
李信愣在亭子中间,小眼睛一眯一眯,不知所措。
父皇跟祖母一直在笑,
马桐跟周伯一看也知道,肯定是在憋着笑的。
怎么回事?同不同意给句话啊。
见大亭里,众人不怎么搭理这件事,李信决定下点猛料。
“父皇,孩子乃是深思熟虑的。陇西这一场是苦战,可没有满朝文武说的那么轻松!”
“弄得不好,被余老三搞掉关中主力,那可就麻烦了。”
“哦,哈哈哈。”李信如此一说,皇帝周云还真来了兴趣,
“信儿,那你倒是说说看,要是说对了,朕就考虑考虑。”
不得不说,
李信在兵事上的水平跟文事上,完全是两个概念。
此刻,他叫仁寿宫的太监,拿来了雍凉二州的舆图。
随后在花园里捡了几块鹅卵石,就开始了他的兵推。
“老余……余建山此人,用兵极为严谨,其实一直是圣武皇帝手里最能打的那个。”
“他在街亭、广魏、眉县,发展的都是不对称打法。真要是赵军进了山林。军力其实跟楚军差不了多远。”
“以儿臣之见,最多就赵六楚四,甚至还可能是五五之数。”
“如果陇西之战的将领,意识不到这一点,那等待赵国的,极有可能是一场大败……”
仁寿宫,大亭里。
皇帝周云听见李信的分析,只是默默点头。
可周伯跟马桐,内心却是翻江倒海,惊恐不已。
李信对于陇西之战的看法,以及所进行的兵推,竟然跟皇帝周云有九分相似。
双方的关键点,战术理解,甚至对于难度的把控,几乎都如出一辙。
如果硬要说不同点。
那就是皇帝周云更侧重于后勤跟民生,击败余建山的方法,多围绕持久战。
而太子李信,更多的是关注于战场本身,用兵法、兵势,在陇西寻找胜利。
“所以说,这一战,孩儿还真得上,其他人不一定是余建山的对手。”
大亭里,
明空、周伯、马桐都听得面色凝重,
太后则是云里雾里,表情一言难尽。
只有皇帝周云,淡然一笑,冷冷鄙夷道,“说完了?”
“说……说不,说不完了吧。”太子李信支支吾吾,他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“你说的这些,跟朕说的没什么区别。方才已经交待各位将军了。”
见李信不服,还想要开口,
赵帝周云抬手阻止道,
“信儿,你必须学会相信别人。你也必须学会接受他人的平庸。”
“记住了,任何事不是你一个人能干完的。”
“这里都是赵国肱股之臣,朕也不怕说。如果,陇西实在要败,那就让它败吧。”
“让赵国的这些骄兵悍将清醒清醒也好,别说陇西,即使关中丢了,朕也兜得住。”
仁寿宫,大亭里。
周伯还好,毕竟是皇帝的大哥,必然是赵国心腹之臣。
马桐闻言,则是感激万分,
赵国皇家如此信任,这次陇西,他必须打出定襄军的风采。
大亭中间,舆图旁边,
李信咂摸咂摸小眼睛,计上心来,正想再说时,
一道急促的声音,自花园传来,打断了太子的话,
“大哥,不好了,不好了!出大事了。吏部侍郎魏行远堵你东宫大殿来了。”
仁寿宫,周太后彻底无奈了,
今个还真是热闹,山匪寨主瘦弱的二儿子也来了。
李安自从三岁读书开始,就是出了名的书痴,
皇家伙食都能把他养瘦,可想而知,他读书有多入迷。
“魏行远?怎么回事……他堵本太子东宫干嘛?”李信有些无奈。
可他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皇帝周云的声音盖过了。
“安儿,过来!什么事情,给朕瞧瞧。”
左侧宴台,赵帝周云一眼就看出了,
这个厉害的儿子在耍滑头。
他手里的案件,必然是相当棘手,
且太子李信绝对不能牵扯进去,所以才故意闯到仁寿宫来。
“清河案?是这个吗?”
“是,父皇。”李安说话很干脆。
二皇子小心的在旁边候着,周云在几份奏书中,拿起了刑部递交上来的卷宗。
“清河案……”皇帝周云一边夹起宴台上的炖老鸭,一边喃喃自语道,
“元始四年,九月十九日,清河郡有女,母丧期间,被父亲安排嫁于清河郡张家。”
“清河女嫌弃夫家丑陋,于当晚持刀,砍伤夫君……”
“只是女子力小,夫君张华春仅仅只是被砍断一根手指……”
“事后,清河郡守许遵查到此女,女子供认不讳。许遵认为,母丧期间,嫁娶无效,不算谋杀亲夫,且伤情较小,从以轻判……”
“可女子谋杀亲夫而轻判,此事在清河郡引起轩然大波。刑部获知后,侍郎魏行远改判死刑。谋杀亲夫岂可减罪,于法不合……”
“许遵不服,上告刑部于中书省,认为刑部魏行远无能?”
仁寿宫,花园大亭。
皇帝周云一碗鸭汤喝下,案卷也基本看完了,
此刻,他不禁眉头紧皱,看了老二一眼道,
“这个案子,有必要成为京案?”
“成不成为京案,孩儿不知道。”二皇子李安回禀父皇道,
“最多这两天,清河郡许遵会来幽州中书省,到时候在崇让坊衙门,众目睽睽之下,地方郡城状告刑部无能,就要开堂了。”
“这官告官,还是头一回。如此大热闹,全幽州上百万人都在等着看。”
“现如今,幽州各大赌坊,最热的盘口就是刑部赢,还是许郡守赢。”
随着李安的诉说,
大亭里,众人才意识到,这个案件可能还真是大麻烦。
许遵乃是平城的文状元,出自大奇关许家,于讲武堂结业,可谓是根红苗正的北疆子弟。
其次,他所代表的意志,
乃是六十五郡地方郡守,对于某些特殊案件,所能拥有的一定变动权。
这在地方上,不同情况,不同判罚是很重要的。
但是,这些事情,刑部当然不同意啊。
目前刑部尚书虽然空缺,
但无论是侍郎魏行远,还是侍郎韦孝坤,都精通律法的人物。
何况刑部还有定法权,岂能让地方小辈在他们头上拉翔。
更重要的是,皇帝为了防止司法专断,所以刑部之中有很多河北、关中的子弟。
这是一场,地方司法权力与中央司法权力的斗争,
更是一场,北疆子弟与其他州郡子弟的搏斗。
“这点小事,能给朕整出这么大文章?”
“父皇,别急嘛。最后肯定要烧到武德殿来。因为最终决断权,在赵国皇帝这。”
“魏……魏行远不是找的太子吗?朕不想管,打回东宫。”周云才懒得理会,这些杂七杂八的事。
“那可不行,这案卷父皇已经看过了。”二皇子李安,嘟囔着嘴巴,悠悠的道,
“刑部侍郎魏行远,可是出了名的倔骨头。他要知道父皇看过,肯定就不去找太子了。”
“父皇也清楚,魏行远可是动不动就要血溅武德殿的人,那可是硬的很。”
见李安低着头踢地板,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。
这一刻,周云只感觉到了,什么叫兄弟连心。
仁寿宫,花园大亭里。
赵帝周云先是瞧了瞧大脑袋李信,
随后又看了看小脑袋李安,
他摇了摇头,默默地夹起一块鸡肉,心中暗自惆怅道,
‘大孝子!不愧是一母同胞。此二人,都是朕的好大儿啊。’
……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