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宇不再多言,转身大步走向校场东侧的射击区域。寒风掀起他猩红的披风,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,每一步踏在夯实的黄土上,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不远处,一台简陋的蒸汽吊臂正“吱呀吱呀”地运转,粗麻绳吊着一个半人高的陶罐,缓缓升至离地丈许的高度,最终稳稳悬在百步之外的木桩上方——陶罐表面还沾着泥土,阳光照在上面,泛着粗糙的陶土光泽,像极了战场上敌军的头盔。
“取铳来!”林宇站定在射击线后,沉声道。声音不高,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,连蒸汽吊臂的运转声都仿佛弱了几分。
一名亲兵快步上前,双手捧着一支崭新的“雷霆铳”递到林宇面前。这柄火铳通体泛着冷冽的金属幽光,枪管经过精细打磨,燧发机上的簧片闪着银亮的光泽,枪托贴合手掌的弧度恰到好处——正是此前在河谷试射中大获成功的改进型号。林宇接过火铳,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枪管,动作熟稔得仿佛与这柄武器早已融为一体。
他从腰间的弹药袋中取出一枚纸壳定装弹,拇指与食指轻轻捏住弹壳边缘。只见他微微低头,牙齿精准地咬住纸壳顶端,“嗤啦”一声,干脆利落地咬开弹壳,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。随后,他手腕微扬,将壳内的黑色火药均匀倒入枪管,火药颗粒顺着枪管内壁滑落,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;紧接着,他将纸壳内的铅弹与油纸包着的引火药一同塞入枪管,右手拿起通条,快速而有力地舂实——通条与枪管碰撞的“笃笃”声,节奏明快,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干练。
舂实弹药后,林宇将通条归位,双手持枪,右臂微屈,左臂伸直,枪托稳稳抵住右肩。他微微眯起左眼,右眼透过准星与照门,精准锁定百步外的陶罐。阳光恰好掠过冰冷的燧发枪机,在修长的枪管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,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瞄准——他的手臂稳如磐石,连呼吸都刻意放缓,胸膛的起伏变得极浅,仿佛与手中的火铳连成了一个整体。
“诸位看好了!”林宇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稳的底气,“祖宗之弓,七十步穿杨已是神射!”
话音未落,他右手食指轻轻扣动扳机——
“砰!”
第一声枪响骤然炸开,清脆的爆响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。硝烟瞬间从枪口喷涌而出,带着淡淡的硫磺气息,在林宇身前弥漫开来。几乎就在枪响的同时,百步外的陶罐猛地晃动了一下,罐身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。
不等硝烟散去,林宇左手迅速扳动燧发机,重新装上火石,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。紧接着,第二声、第三声枪响接连响起——
“砰!砰!”
两声爆响几乎连成一线,如同惊雷般炸响!这一次,百步外的陶罐再也承受不住,“哗啦”一声轰然炸裂!陶片四溅,有的碎片甚至飞溅出数丈远,落在地上发出“噼啪”的轻响。悬陶罐的麻绳失去支撑,软软地垂了下来,在风中轻轻晃动。
全场瞬间陷入死寂。校场上的新军士卒屏住了呼吸,前排的将领们瞪大了眼睛,连戚少泉都忘了起身,依旧跪在地上,目光死死盯着百步外散落的陶片,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。只有蒸汽吊臂运转的余音还在空气中回荡,淡淡的硝烟味随着风飘散,却仿佛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,压得所有人都一时失语。
林宇缓缓放下犹自冒着袅袅青烟的铳管,枪管因连续射击微微发烫,在阳光下泛着温热的光泽。他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,而是抬起右手,指向射击区旁不远处的蒸汽锻锤——那台庞然大物正“轰隆!轰隆!”地运转着,巨大的锤头带着千钧之力,一次次砸向砧上烧红的铁胚。铁胚在锤头的重击下,不断变形、延展,火星四溅,映亮了周围工匠的脸庞;锻锤下方的齿轮与连杆飞速转动,发出“咔嗒咔嗒”的机械声,透着一股工业时代独有的力量感。
“看见那齿轮了吗?”林宇的声音打破了死寂,沉稳而有力,像一记重锤,敲在每个人的心头,“单齿脆弱,一折即断!然齿齿相扣,借蒸汽伟力,可锻精钢,可碎顽石!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台下依旧处于震惊中的将领们,声音愈发坚定:“新军亦是如此!队列、火铳、工兵、刺刀…便是这一个个齿轮!三三制是齿轮的咬合之法,操典是齿轮的运转之规!唯有严丝合缝,协同如一,方能聚合成雷霆之势,碾碎一切顽敌!”
话音落下,林宇猛地抽出腰间的腰刀,刀身出鞘的瞬间,发出“唰”的一声锐响。他手臂前伸,刀尖直指校场西侧一座用青砖砌成的模拟砖堡——这座砖堡高约两丈,墙面厚实,是专门用来演练攻城战术的靶标,此前不少老将领都认为,要攻破这样的砖堡,至少需要数队精兵拼死冲锋。
“王小石!”林宇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。
“标下在!”
一声洪亮的应答响起,只见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汉子从工兵队列中如猎豹般跃出。他身材精悍,脸上涂着深褐色的泥灰,手中握着一把短铳和一柄工兵铲,腰间还挂着几个黑色的火药包——正是负责新军特种战术演练的“夜枭”小队队长王小石。他落地时动作轻盈,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,单膝跪地,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宇,等待指令。
“带你的‘夜枭’,给诸位将军演示,何为‘齿轮’之合!”林宇的声音掷地有声。
“得令!”王小石应声起身,右手高举,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哨。
几乎就在呼哨响起的瞬间,从校场两侧的隐蔽处,迅速冲出四名同样身着黑衣、面涂泥灰的“夜枭”队员。他们分工明确:两人手持工兵铲,快速跑到砖堡两侧,弯腰挖掘;一人背着便携的木梯,敏捷地绕到砖堡后方,寻找攀爬点;王小石则手持短铳,警惕地观察四周,同时从腰间取下火药包,快速调整引信。
整个过程不过短短数息,没有多余的交流,却配合得严丝合缝,像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。很快,砖堡两侧的工兵便挖出了两个浅坑,将携带的炸药包放入坑中;后方的队员则将木梯靠在砖堡墙上,做好了突击准备。
“点火!”王小石低喝一声。
两名队员迅速点燃炸药包的引信,引信“滋滋”地燃烧着,冒出火星。随后,四人快速撤离到安全区域。
“轰隆!轰隆!”
两声沉闷的巨响接连响起,比火铳的声音更加浑厚。砖堡在火光与硝烟中剧烈晃动,墙面瞬间裂开数道巨大的缝隙,砖块纷纷脱落。紧接着,王小石带着队员们沿着木梯快速攀爬,冲入砖堡内部。片刻后,砖堡内部传出几声清脆的铳响,随后,一面猩红的军旗从砖堡顶端升起——这代表着“敌堡已破”。
又过了片刻,砖堡在腾起的硝烟和火光中轰然坍塌,砖块与尘土飞溅,扬起一片巨大的烟尘。王小石带着四名队员从烟尘中矫健穿出,他们动作整齐地排成一列,快步走到点将台前,单膝跪地,向林宇行礼:“报告大帅!‘夜枭’小队完成演示,敌堡已破!”
校场上的旧将们彻底惊呆了。戚少泉终于从地上站起身,目光从坍塌的砖堡转向林宇,又看向那些动作迅捷、配合默契的“夜枭”队员,脸上的震惊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——有不甘,有疑惑,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震撼后的清醒。其他老将军也纷纷交头接耳,声音里没了之前的质疑,多了几分惊叹与思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