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正在城楼观山景,耳听得城外乱纷纷……”
“原来是司马懿兵临城下……呀呀呀!!!”
幽州。
北宫。
宗人府大殿。
铿锵有力的金戈之音,混杂着将服花旦空灵的唱腔,
仿佛将武川族人们,带到了汉末三国时期,那段群雄逐鹿的峥嵘岁月。
大殿前院,
架起了戏台子。
宣风坊在皇宫的几个花旦都来了,
寒班主带着几个徒弟,很是诧异,居然是深夜接到了命令。
但她毫不迟疑,匆匆叫醒徒弟们,赶来为皇帝、太师、太尉演奏。
一路走来,气氛很诡异。
她们奇怪,怎么皇宫里的人,寅时还有点戏的?
而且今天太不对劲了,皇帝、李皇后、贞贵妃,几个当家元老,全部都在。
虽然坐的就像大杂院,都是临时的太师椅,
场面不大,也就是两百多来人。
可这些人,寒班主很明白,都是如今赵国的当权者。
大殿外,座椅上。
不得不说,寒大家的判断很准确。
这些人,确实大多数是最初雪洞到山林营地的族人,
那可以说是赵国的中坚力量。
皇帝周云跟李皇后、贞贵妃坐在主位上。
左侧是老当家、全老鬼、铁驼子等青山寨族人。
右侧进来的,全是当年在雪地的楚国溃兵老人。
两帮人马泾渭分明,欢声笑语中,听着殿外的戏曲,指指点点。
赵国的山头不少,有关中、河北、辽东……等等地域派,还有不少强悍的家族、节度使,
但这其中,最强的勋贵圈,毫无疑问就是武川北疆嫡系。
而在北疆军事集团中,
如今李娘子、贞娘子分别为两帮人马的领头者。
实力决定地位。
李娘子不用说,按照理论上来讲,皇帝都是她家的上门姑爷。
五兽将全是青山寨的人,十四个战营统领,他们占有六席。
赵国正一品大员,全是李娘子的叔叔伯伯。
太子屡立战功,灭宋灭圣清皇帝,居功至伟。
更是一直在勒尔浑部、薛延陀部等脸上踩,最终还灭掉了突厥。
可作为对手,贞贵妃也不容小视。
赵人最初的雪林战争里,她积攒了庞大的威望。
就连几个当家人,也把她当亲人看,更别说底下的雪林溃兵跟阿骨部奴隶了。
杨、梁、许、刘、谭、郭……等等,几乎都偏向了她。
加之两大后族,上官氏、丁氏的帮助,这才造就贞贵妃拥有媲美李皇后的力量。
帝国权位之争,是李贞实力到位了,才因为利益冲突,自然产生了争斗。
可不是哪方势力想争,它就能上来争。
强如太原丁氏、雁门上官氏,谁家不是兵强马壮?
可她们二人没有武川镇族人的支持,所以根本不是李娘子的对手。
这就像当年,圣昌皇帝项乾拿项济没办法,因为北疆项济实力太强了。
而后来,圣武一朝,所有项楚旧贵族都要对付赵王周云。
同样的道理,那是周云的实力,已经到了这个层次。
“娘子、贞儿,咱们第一次听戏,还是在火海里。”赵帝周云拉着两个美人的玉手,低声倾诉道,
“那时候的月亮,比今夜还暗。从此后,你们互相喜欢,恨不得天天腻歪在一起。”
“难道你们希望有一天,信儿杀死定儿,还是定儿杀了信儿呢……”
主位上,李娘子靠在周云的肩膀上,
端庄大气的皇后,眼里全是泪水。
皇帝的话,她已经不想听了。
定儿还小的时候,她抱过、喂过,小定儿长的好,她一直很喜欢。
如今一想最终的后果,她不敢想那天来了,会有多可怕。
贞丫头也哭了,哭的伤心。
她搂着周云的右臂,紧紧搂住。
这一刻,她一句话也不想说,只想安静的跟皇帝待在一起。
若非逼不得已,谁又想斗呢?
高台上,
是宣风坊的花旦在传颂汉末三国的故事。
高台两侧,
是武川镇泾渭分明的族人,在吹牛打屁的听戏,
只是偶尔之间,他们眼神会互相轻蔑,两帮人的斗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。
主位上,
皇帝周云叹息一声,紧紧的抱着两个最重要的人。
仰望漆黑的夜,武川卧龙好像回到了那年,打赢特勒王木勤思力的时候,“朕多少次把命交给你们?”
“娘子,武川娘子军,贞儿尽心尽力帮你带,可曾抱怨分毫?”
“贞儿,圣昌二十五年,你留守北疆。姐姐洛阳生死未卜,等于拱手把基业都送给你。那时候姐姐计较了吗?”
“你们这样斗来斗去,不是在煎熬朕吗?你们要朕如何?”
主位左侧,李娘子受不了。
她张开双手,抱着周云,哭泣道,“本宫本来也没争啊。一直是妹妹逼迫我们母子。”
“你哪有没争?”说到这里,贞丫头也哭了,她弯眉全是委屈道,
“姐姐以前说好的。将来赵国在北疆,就把雁门给我。要是赵国得天下,就把北疆给我。”
“北疆那么富足,给你不是分裂赵国?”李娘子声音抽泣。
“那好,北疆不要,你把定襄、马邑给我。”
“定襄控草原,拿定襄就等于拿漠北。将来还不是分了赵国?”李娘子不愿。
“那就关中。要不是洛阳也行,将来打下来,我们母子去洛阳七郡。”
“霍守镇、上官虎之事,历历在目,如此膏腴之地,岂能给。”
哭了。
主位右侧,贞丫头嚎嚎大哭,哭的撕心裂肺,人都咳嗽了。
“陛下,呜呜……这是姐姐不争吗?她是不给活路啊。”
“行了,行了。都别说了。”赵帝周云在贞儿的眼角上,吻了一下,安慰道,
“朕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。天下很大,将来,定儿得到的疆土,不在信儿之下。”
说完这句,周云将两个哭哭啼啼的女子,手拉到了一起,
眼里全是丈夫的温柔,语重心长的说,
“今后,你们两个要好好的。咱们一家人,不能被外人利用。”
“朕的理想,从来没有改变。朕所要走的路,跟曾经的项济一样,都是荆棘遍布。”
“你们两个还不帮朕,谁还会帮朕呢?”
相公掏心窝子的话,将李娘子的心都融掉了。
这些年,她其实也不是很计较,
只是贞妹妹咄咄逼人,她也不想吃亏而已。
李娘子忽然感觉到了一只手,那是一只小手,却紧紧的抓住了她。
周云左肩,李娘子笑了,笑的像春天的桃花一样。
“哼哼,嗯。今后本宫不跟妹妹争了。”李娘子也紧紧的拉着李贞,两人算是冰释前嫌。
可就在李娘子开心不已,觉得今夜可以那啥时,
几个武川小卒,面露哭丧,急急忙忙去了几个当家元老的座位后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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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铛-铛-铛铛-铛铛铛……”
“准阴侯做事太欺心,不该宫门欺大臣……”
“尊一声国太听端的:楚平王无道行不义……可怜他一家大小三百余口血染衣!”
宗人府,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别样的压抑。
戏台上,金戈争鸣的肃杀之音,正唱起《未央宫·斩韩信》,
花旦们白面黑面,怒目而视的眼神,就像一声声拔刀的铿锵怒鸣。
让太师椅上,老当家有些头昏,
他只感觉胸口窒息,眼前有些在晃动,周围的人都有些模糊。
小片刻后,李岗才缓了过来,
他木讷的望着远方,望着紧紧相拥的三人,
主位左侧,女儿似乎向父亲投来了询问的目光。
“咳咳……”铜锣脑袋老目含泪,忽然咳嗽两声,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,
他挥挥手,示意女儿继续听戏。
八瞎子听着身后子弟的哭诉,默默低头,流下了眼泪。
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。
这些族人,这两年其实也太过分了。
他多番劝阻,多番劝阻,就是不听。
不到黄河不死心,不见棺材不落泪。
硬要刀砍上来了,才知道后悔、求饶。这个时候,老弱妇孺去跪宫门还有什么用?
铁驼子有些冲动,但他被全爷死死按住,
佝偻的老铁匠全身用力,老骨头绷紧,却动弹不了。
“全老鬼,是焦腾啊。焦腾!”
“我跟他一起挑过盐,一起养过山寨。就算有再大的错,也不能这样杀呀。”
“太草率了……太草率了。老子愿意用命保他。”
铁驼子泪流满面,他不明白,怎么山寨的族人,就走到了被皇帝杀的这一刻呢?
铁驼子如此说,全老鬼就更不能放他起来了。
某一刻,宗人府大殿外,戏家豪迈的铜锣鼓声中,
曾经的关西第一刀霍全恩,远远的望着龙椅上的英俊帝王。
原来他早已口含天宪,不是凡人了。
从今夜开始,武川族人曾经密不可分,牢牢紧固的感情,已经变得不一样了。
全老鬼对着三当家,也是对着几个当家人,面色严肃道,
“看清楚。那是皇帝,是大赵国元始皇帝!”
“从今往后,要记住了。不要再行莽夫之事,否则那戏台上唱的未央宫韩信,就是你们。”
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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