窥伺的阴影_明末隐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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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使团队伍沿着成都主干道缓缓前行,金饰与锦缎的光芒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,沿途百姓的喧闹声、孩童的嬉笑声、商贩的吆喝声裹着尘土扑面而来,将“宾主尽欢”的欢送仪式烘托得热闹非凡。可这热闹落在队伍最后方那个身影身上,却像一层滚烫的枷锁——他叫“墨雀”,郑芝龙安插的暗探,此刻每一秒的“融入”,都在与暴露的风险赛跑。

  他穿着半旧的青布随从服,领口磨出的毛边被他刻意捋得散乱,裤脚沾着的泥点是昨夜在馆驿后墙蹭的——为了让“长途奔波的下人”形象更逼真,他甚至故意让左眼红肿,装作被风沙迷了眼的样子。可没人知道,那只“红肿”的眼睛里,藏着一枚打磨成细片的黑曜石,正借着眨眼的间隙,将成都城的街巷布局、守军站位快速复刻进脑海。他的肩背佝偻着,双手拢在袖中,指尖却始终抵着袖管里的薄铁片——那是削炭笔的工具,也是他的“保命符”,一旦被搜身,这铁片就能瞬间划开对方的手腕。

  队伍离城门只剩五十步了。墨雀的心跳骤然加快,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脉搏在耳鼓里“咚咚”作响,盖过了周围的喧闹。城门洞下的守卫正逐一检查出城人员的路引,明晃晃的刀鞘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他们的目光扫过随从队伍时,像带着钩子,每停留一秒,墨雀的后背就多一层冷汗。他知道,这是离开成都前最后一次机会——再往前,出了城门就是开阔地,再也看不到东北角的格物院,再也抓不到林宇的“底牌”。

  “磨蹭什么!快走!”前面的随从催了一声,手肘还故意撞了他一下。墨雀顺势踉跄半步,借着稳住身形的动作,悄悄放慢了脚步,与队伍拉开了三步距离——这个距离刚刚好,既不会立刻引起注意,又能让他看清远处的格物院。他假装整理腰间的布带,手指飞快地用薄铁片刮了刮炭笔——炭末簌簌落在袖管里,他不敢擦,怕留下痕迹。随后,他抬起头,目光看似黏在城门上方的“成都府”匾额上,眼角的余光却像箭一样射向东北角。

  两丈高的青砖高墙赫然在目!墙头的士兵穿着深蓝色号服,比普通城防军的甲胄厚了一层,手里的火铳枪管闪着冷光,他们的视线每一次扫过墙外,都像在排查可疑人员。墨雀的呼吸瞬间屏住——他看到了!高墙深处传来“咚、咚、咚”的声响,不是铁匠铺的零散锻打,是连续的、厚重的撞击声,每一声都像砸在他的心上,震得空气都在发颤。“是蒸汽机?还是大型锻锤?”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,又立刻掐断——不能想,一想就会慢,一慢就会暴露!

 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那几股烟!三股青灰色的烟柱从高墙东侧升起,比百姓家的炊烟浓三倍,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刺鼻味——不是硫磺的酸气,也不是柴火的烟火气,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。“定是新式火器的药料!”墨雀的指尖开始发颤,他想起郑芝龙的叮嘱:“若见异烟,不惜一切代价记下位置!”他的目光飞快丈量着烟柱的间距——五十步!刚好是三个工坊的距离!他甚至能看到烟柱顶端的火星,那是燃料燃烧不充分的痕迹,说明林宇的工坊还在调试设备,还没完全量产!

  “喂!你看什么呢?”城门洞下的守卫注意到了他,抬手就要冲过来。墨雀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,他立刻低下头,装作慌乱的样子,声音带着刻意的怯懦:“没、没看什么,小的眼拙,认错人了!”说着,他快步往前走,却在转身的瞬间,借着马车车厢的遮挡,完成了一套快得几乎看不见的动作——左手从袖中摸出薄麻纸,右手掏出拇指大的炭笔,笔尖在纸上滑动时,炭末簌簌落在掌心,他不敢抖,怕字迹模糊;也不敢快,怕划破纸张。

  “东北角高墙区(工坊):1.异响厚重规律,非寻常锻锤,疑为大型机械;2.青灰异烟三股,味刺鼻,与火器相关;3.深蓝号服守卫,持火铳,密度超城防军两倍。”每个字都写得像蚂蚁一样小,却一笔一划毫不含糊。写完最后一个字,他迅速将炭笔塞回袖中,左手捏着麻纸,快步冲到路边的老槐树下——树下有个乞丐正蜷缩着睡觉,墨雀故意踢到乞丐的破碗,趁着乞丐骂骂咧咧的混乱,弯腰系鞋带,将麻纸卷成细筒,塞进靴筒内侧的油布夹层里。

  就在这时,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——是刚才那个城门守卫!墨雀的手瞬间摸向腰间的竹制马鞭,指尖已经碰到了空心手柄里的密写药水油纸包。他能感觉到守卫的目光落在他的靴筒上,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越来越近。“你在这儿做什么?”守卫的声音带着怀疑。墨雀缓缓直起身,脸上挤出谄媚的笑,故意露出红肿的左眼:“小的、小的鞋带松了,这就走,这就走!”说着,他还故意跺了跺脚,靴筒里的麻纸筒硌得他脚踝生疼,他却不敢表现出来。

  守卫盯着他看了三秒,才转身离开。墨雀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,贴在身上冰凉。他快步追上队伍,拢在袖中的手还在发颤——刚才只要守卫多问一句,只要他的动作慢半分,这麻纸筒就会被搜出来,他的喉咙就会被刀划破,扔到城门洞下的乱葬岗里。

  使团队伍终于驶出了城门。墨雀回头望了一眼,“成都府”的匾额渐渐变小,东北角的格物院已经看不见了,可那“咚咚”的异响、青灰色的异烟,却像刻在他的脑子里,挥之不去。他摸了摸靴筒里的麻纸筒,又摸了摸腰间的竹马鞭——这两样东西,装着林宇的秘密,也装着他的命。他知道,这场情报战没有结束,从他带着这张纸离开成都的那一刻起,西南与东南的博弈,已经藏进了这几行小字里,藏进了他靴筒的冷汗里,每一步都踩着刀尖,每一秒都提着性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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